再醒来时,谢晚宁发现自己竟睡在偏殿中。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身上的燥热消失殆尽,浑身骨节却刺疼无比。
隔着青竹屏风,能听到谢侯爷和一个年轻男子的说话声。
谢侯爷自持长辈身份,殷勤劝导。
“行舟啊,你在江南的名声,老夫也有耳闻,往后成了家,得多钻研孔孟之道,好好上进才是。”
男子的声音,轻佻而散漫。
“岳父不知道,父王为我取名行舟,便是告诫小婿——人生苦短,行舟作乐好春色。”
……
谢晚宁眸底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原来……这就是她圣旨赐婚的未婚夫吗?
……
“你!”
谢侯爷手按在茶盏上,想发脾气,却碍于对方的身份,硬生生将脾气咽下。
换了话题,“你怎么会和晚宁在一起?可是她行为不端,在婚前便失了分寸?”
床榻上的谢晚宁闻言,脸上闪过一抹讥讽之色。
人都没见过,一开口就如此中伤揣测,这是亲爹吗?这是有杀父之仇吧?
萧行舟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也淡去。
眸中酝着冷意,语气也没了刚才的温和。
“谢侯爷这般公私分明的父亲,如今满京城也找不到几个。”
“放心,谢大小姐敦和守礼,我和她之间并未有越矩之处。”
“今日前来,不过是先抬二十台彩礼,认认侯府的门。”
“谁曾想在路上碰到了昏迷的大小姐,便顺手帮了一把。”
谢侯爷尴尬地笑了笑,“小女顽劣,让世子爷见笑了。”
顽劣?
萧行舟挑眉,就她那风烛残年的破败身体,能顽劣起来吗?
懒得再跟这谢侯爷掰扯,萧行舟提起另外一件要事。
“还有一事要告知谢侯爷。”
“陛下赐婚,贵妃娘娘也有赏赐,三日后,谢大小姐需要同小婿一起进宫听赏。”
谢侯爷来了兴趣,“可是那位新晋的如贵妃?”
……
里间。
听到如贵妃三个字,顾晚宁猛地坐起来,瘦如枯爪的双手,抓住床沿,眼底泄出浓的化不开的恨意。
好啊。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面了。
如贵妃,不知我换了一层皮囊,你可还能认出故人?
……
谢侯爷在外间也有些好奇:“世子神通广大,可知这如贵妃是何方神圣?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突然出现在京中,年纪轻轻被直接封为贵妃,实在是……只恨老夫生不出这等女儿啊……”
萧行舟扫他一眼。
内殿的谢晚宁也被他的无耻给惊住了,撑着病弱的身体走了出来。
“父亲若想见,三日后陪我进宫不就是了?”
谢侯爷看见面色苍白的谢晚宁,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厌恶。
“我和世子说话,哪有你开口的份儿?!”
“既进了侯府,从前那些恶劣习性就都改了罢,省的丢了侯府的面子。”
谢晚宁当他在放屁。
有些口渴,夺过谢侯爷面前的茶,润了两口后,才在后者难看至极的眼神中缓缓道。
“说到教养,女儿倒想问下父亲。”
“律令有规定,正妻亡故一年内不得续娶,十六年前,我生母死了还不到半个月,怎么您就罔顾律法,续娶了柳氏?”
“上梁不正下梁歪,女儿没什么教养您也别介意。”
“毕竟,女儿遗传了您啊……”
“你!”
谢侯爷勃然大怒,挥手就要甩谢晚宁一个耳光。
谢晚宁正想折了他的手腕,萧行舟却起身拦住谢侯爷的巴掌。
“侯爷,圣旨已下,不可更改,谢姑娘如今是萧某未过门的媳妇,可不单单是你谢家的女儿。”
“打狗之前,是不是也得看看主子?”
谢晚宁瞪了他一眼。
谁是狗?!
谢侯爷却一腔怒火憋在心头,又无处发泄,隐忍许久,脸上才挤出僵硬而难堪的笑。
“呵,王府出身,世子果然嚣张!”
萧行舟摆了摆手,松开谢侯爷的手腕,一副本应如此的样子。
“萧某皇家血脉,自然要端上几分。”
这是威胁!
谢侯爷的脸色愈发难看。
见谢晚宁醒了,萧行舟也不打算多待,手中折扇一收“本世子在冠华楼还有一场酒席,便不陪二位了。”
临走到门口时,看了谢晚宁一眼。
“三日后谢大小姐是要进宫的,可千万得顾好自己的安全,若进宫前出了什么意外,只怕陛下和贵妃,都会过来问责……”
这话,不仅是提醒谢晚宁,更是警告谢侯爷。
进宫之前,还是看好自己的后院吧!
萧行舟走后,谢侯爷面色铁青,晦暗而阴沉的眸光落在谢晚宁身上。
一开口,就是责骂。
“婚前便私相授受,谢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以为有个好姻缘便能作威作福了?你就是当上王妃,你都得姓谢,都得叫我一声父亲。”
“好的父亲。”
谢晚宁从善如流道,“我手中银钱不多了,父亲大人看在我是您女儿的份上,可否给些嚼用。”
啪——
谢侯爷指着她的鼻子,欲要骂出来的脏话在喉中梗了许久,到底没吐出来。
“你缺银钱,自去找夫人要去,找我做什么?”
谢晚宁眸光闪动,“父亲没钱,可以先给女儿些嫁妆啊。”
“我记得,我的生母是江南霍氏的独女,进府时嫁妆抬了三天三夜,如今生母去世,按照律令,那些嫁妆是不是该交到女儿手中了?”
谢侯爷面色骤变,恼羞成怒。
“好好好!我真养了个好女儿!”
“你头次进府,不想着给父母磕头请安,不想着去给祖母和衣侍疾,脑袋里竟全都是那等阿堵之物!”
“果然跟你那母亲一样,俗不可耐!”
他不欲再谈,转身摔门离开。
谢晚宁看着那因为巨力而晃动不已的门框,冷笑一声。
怎么,无理落荒而逃了?
十六年前,百年清贵的长宁侯府,锅中无米下粥,娶了江南霍氏的独女,百抬嫁妆抬进府,一朝重回钟鸣鼎嗣之家。
可霍氏死于难产,独女被扔到乡下自生自灭,侯爷续娶表妹,生了一子一女,拿着霍氏留下的嫁妆,过的好不潇洒。
一分不给还想白当爹?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