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宋总，久闻您的私人助理姜小姐酒量超人，今天一见果然是啊。喝白酒就跟喝水一样随意，这已经是第十杯了吧。也不知道姜小姐跟老林比起来，谁的酒量更好啊。”
“诶，瞧你这话说的，我哪里比的上姜小姐的酒量。你是不知道，姜小姐之前为了谈合作，可是一晚上喝了一瓶我珍藏的茅台呢，这酒量啊，我甘拜下风。”
“也不知道姜小姐跟宋总的酒量相比如宋，想当年宋总可是一个人喝趴了我们所有人，那才是真正的酒王啊。”
……
在众人或是同情，或是看戏的眼神中，姜芜欣将桌上摆着的最后一杯白酒喝下肚。
“林总，这酒也喝了，我们两家未来两年的合作案……”
白酒的灼烧感让她原本就脆弱的胃隐隐作痛。
她额头冒出冷汗，放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但脸上却挂着令人挑不出错误的微笑。
“好！姜小姐果然不愧是女中豪杰，说喝就喝，这合作我老林签了！宋总，你这个助理可真是不错，是个爽快人。也不知宋总肯不肯割爱，将这样的能人放到我林氏来。当然，毕竟是你宋总的人，我肯定会好好对待的。”
拿着酒杯的林总目光暧昧的看向坐在卡座中被阴影覆盖的宋彦晟。
他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面色惨白的姜芜欣。
“多谢林总抬爱，只是我不会离开宋氏的。”
林总有些可惜的转过头看向她：
“那如果我给你翻一倍的工资呢？”
姜芜欣摇摇头，重新倒了杯酒喝下肚以示歉意：
“林总，还是多谢您的抬举了。”
在场众人交换了个眼神，最终还是另一个老总出来打哈哈才驱散了有些凝滞的气氛。
只是被当众被驳了面子的林总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作罢，最后又明里暗里的让姜芜欣喝了好几瓶酒，这件事才算是掀过去了。
酒局散了之后，姜芜欣才抑制不住翻涌的胃冲到厕所大吐特吐起来。
直到呕出一大片的血花出来，她才脱力的瘫在了地上。
姜芜欣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就在她几乎要晕死过去的时候，她的手机开始疯狂振铃。
“姜小姐，你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你必须要住院治疗，否则你真的会死的！”
姜芜欣粗喘了一会，看着镜子里已经瘦的只剩皮包骨的女人惨然一笑：
“方医生，如果我不住院的话，还有多久？”
“最多一个月，这还是在你不喝酒、不颠倒作息并且好好养身体的情况下做出的最好设想。姜小姐，你的白血病已经到晚期了，你的身体承受不了现在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就算你不住院，也没必要在最后的时间里，这样糟蹋自己吧。”
“一个月啊，够了。”
姜芜欣喃喃道，嘴角挂上一丝解脱的微笑，
“方医生，你不知道，我从三年前就开始盼着这一天了。方医生，谢谢你。”
姜芜欣没再听医生的劝告，直接将电话给挂断了。
她擦了擦鼻尖冒出的血，对着镜子将杂乱的衣服整理好后走了出去。
即便将大多数酒都已经吐了出去，但她的脚步还是有些虚浮。
等她走出会所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姜芜欣打了辆车回去，因为太疲惫了，所以她没发现有一辆黑车跟在身后。
刚走到单元楼下，她就被一个人拽住了手腕强压在墙上。
一片黑暗中，熟悉的气息将姜芜欣原本惊慌失措的心给安抚了下来。
“宋总，您有什么事吗？”
宋彦晟没说话，只是借助着微薄的月光看着略显无措的姜芜欣。
许久，久到姜芜欣感觉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的时候，宋彦晟猛地靠在了她的颈间。
“婉婉，我难受。”
傅婉，宋彦晟现任女友。
是了，宋彦晟在酒局上没少喝，如果不是认错了的话，他怎么可能这么平静的站在她的面前。
姜芜欣勉强将嘴里翻涌上来的血给咽了下去，刚准备说他认错了人的时候，却看见了宋彦晟微微泛红的眼尾。
她的心尖猛地一颤，眼底浮上一丝涩意。
就贪心一会，就让她贪心一会。
姜芜欣颤抖着手摸着宋彦晟略显凌乱的头发：
“没事了阿晟，没事了阿晟。”
姜芜欣已经消瘦的只剩下副骨架的身体抱起来实在是算不上舒服，但宋彦晟却猛地抱紧了她。
“婉婉……”
说着宋彦晟满是爱恋的捧起姜芜欣的脸，慎之又慎的亲了上去。
姜芜欣睁开了眼睛细细描摹着宋彦晟的脸。
瘦了，憔悴了，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眉眼中间总是有化不开的郁色呢？
蓦地，她的胃又开始翻涌。
她将宋彦晟一把推开，捂着胃滑坐在地上，剧烈的咳起来。
被她这么一推，宋彦晟眼里的迷蒙之色顿时散去，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后瞥了眼咳出泪花的姜芜欣。
说出来的话漫不经心，但放在身后的手却紧攥成拳：
“你怎么咳成这样？”
但姜芜欣根本没办法回应他，喉咙间的腥味跟胃里的翻涌让她抑制不住的想呕血。
宋彦晟眼底划过一丝挣扎，最后他有些心软的用手在她的身上拍了拍。
姜芜欣的身体一滞，她掐了掐掌心将眼底的湿意掩去。
虽然缓过来了些，但是她说话的时候喉咙中却还是带着些抑制不住的咳意：
“呛风了而已，多谢宋总的关心。”
“宋总还有什么吩咐吗？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若是想要跟之前一样的服务的话，要加钱。”
宋彦晟所有的关心之词都梗在了喉咙里，眸色冰冷的看了姜芜欣许久，最终恼火的转身离去。
伴随着一阵秋风，他凉薄的话语吹进了姜芜欣的耳朵里。
“姜芜欣，你真是贱。”
姜芜欣猛地吐了口血后，蜷曲着抱紧了自己。
真冷啊，看来是要入冬了。
可惜，今年也看不到雪景了。
02
姜芜欣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大学时期。
她跟宋明雅被赶鸭子上架的在元旦晚会上表演完后，刚走出演出厅，天空中就下起了雪。
“哇，是初雪诶！我听网上说，在初雪这天许下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欣欣，快闭上眼睛许愿！”
宋明雅将姜芜欣的眼睛盖上，满是虔诚的对着夜空中飘落的雪花许愿。
“信女宋明雅希望现在能有人带着热腾腾的奶茶和香喷喷的烧鸡出现在我的面前，奶茶全糖加珍珠，烧鸡多加孜然不要辣！”
“喂，宋明雅，你这是向老天许愿呢，还是说给我听呢？还有，阿芜的身体不好，你还每次都让她穿这么少在外面跟你瞎晃悠，也就是阿芜人好，不然我看谁搭理你。”
宋彦晟好笑的敲了一下宋明雅的头，接着将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出来也不知道多穿点衣服，到时候生病了又要跟我喊难受，娇气包。”
“哥，你真是见色忘义！阿嚏，我穿的也很少！”
“诶，你们看，我们的头发都白了。有句诗词是怎么说的来着，他朝若是共沐雪，也算此生共白头。哥，欣欣，我们一起白头了诶！也不知道等我们老了，还会不会在一起。”
“嘁，谁要跟你在一起，我跟阿芜的二人世界你少来打扰！”
“欣欣，你看哥啊！”
……
姜芜欣笑着看面前兄妹俩的打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的身影和声音都逐渐消散。
她脸上染上一丝慌张，连忙冲过去想要抓住他们。
“别走！”
姜芜欣猛地睁开眼，眼角还有残存的泪水。
她坐在床上猛烈地喘息起来，心中的憋闷一浪一浪的像是要淹没了她。
自从宋明雅死了之后，她就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之前的事情了。
她不是不想，而是不配。
跟被用爱浇灌着长大的宋家兄妹不一样，姜芜欣自从出生以来就不爱为何物。
重男轻女的父母，穷困的家庭情况，从小被灌输的思想，让姜芜欣生不出一点抵抗之力。
在遇见他们两个人之前，她一直是跟随着她父母的安排走的。
只等到高中毕业了之后就嫁人，一边相夫教子一边照料纨绔的弟弟。
可就是她这样敏感又自卑的人却在高中刚开学的时候，跟外向乐观的宋明雅成为了闺蜜，也因此认识了她的哥哥宋彦晟。
高冷不近人情，是众人给宋彦晟的头衔。
即便如此，也有数不胜数的女生蜂拥而上，但最终都被他不留情面的拒绝了。
也因此，姜芜欣甚至都没敢跟他说一句话，更别说是走在他身边了。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宋彦晟却经常出现在她的身边。
会在她难过的时候安慰她，会在她肚子痛的时候默默递来一个暖宝宝，会在开始上晚自习的每个晚上默默送她回家。
她不敢去想宋彦晟的举动代表着什么意思，所以便默默跟他拉开了距离。
宋彦晟大概也明白了什么，便也默许了她的行为。
直到他们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姜芜欣又一次因为提出想去上大学而被她爸打的浑身是血的时候，宋彦晟出现了。
在她的印象里，宋彦晟向来都是冷静自持的，但那天是她第一次见宋彦晟满目猩红，手足无措的样子。
后来等到她出院的时候，她爸妈就同意了让她继续上大学。
那个暑假是姜芜欣出生以来，过得最温情的一个暑假，对她满眼关心的父母，教会她自信的闺蜜，以及满眼都是她的爱人。
跟宋彦晟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姜芜欣感到鲜活。
宋彦晟用爱将她浇灌长大，就在她以为她的未来能跟现在一样灿烂夺目如夏花的时候，宋明雅的死却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
03
三年前，他们大学毕业的那天。
姜芜欣被她爸妈给骗回了家后，她弟弟姜保明用她的微信号，将宋明雅约了过来。
“姜芜欣，你别以为攀上了富二代就能趴在我头上，等我上了这个富小姐，我看你还怎么在家里作威作福。”
她妈妈笑的脸上的褶子都溢出来了，绑她的动作却不停：
“欣欣啊，你有了好去处，好人家，可不能忘记你弟弟啊。到时候你跟你弟弟一起去宋家，你们都有了好归宿，我这个当妈的才能放心啊。”
她拼命挣扎，想要他们放过宋明雅，但换来的却是一顿又一顿的毒打。
等到她从失血中醒来，挣脱了绳索冲出柜子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满是凌乱的床上，浑身赤裸，青紫遍布的宋明雅，睁着一双眼绝望的盯着天花板流泪。
姜芜欣绝望的瘫倒在地上，嘴巴长得大大的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的手比脑袋先反应过来，用一旁的毯子轻柔的盖在了宋明雅的身上，盖住了她的不堪。
宋明雅木讷的眼光落在她的身上：
“我为什么不死呢，我为什么还不死呢……”
姜芜欣的情绪顿时绷不住了，她抱住宋明雅崩溃大哭起来。
等到宋彦晟赶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宋明雅心如死灰的从窗台跳下，而在她的身后站着双手前举，不知是要推她还是要救她的姜芜欣。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机械的打了急救电话。
直到将宋明雅送进抢救室抢救，他的脑子才重新开始转动。
宋彦晟看着站在手术室门前怔愣的姜芜欣，冲过去紧紧的攥住她的手，痛苦的低吼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保护好她！姜芜欣，你毁了她！”
事实也正如宋彦晟所说的一样，即便宋明雅被抢救了下来，即便姜家三人都已经进了监狱受到了法律的惩罚，但宋明雅却跟枯萎了的花一样，身体一天比一天衰败。
最终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永久的闭上了双眼。
也将姜芜欣的生机全部带走了。
后来因为她暗中打了一百万给没多久就出狱了的姜家父母，她跟宋彦晟的缘分断了个彻底。
宋家人以为她跟他们是一伙的，她对宋彦晟和宋明雅的好，就是为了从宋家捞钱。
她想解释，想告诉宋彦晟她会这么做是因为她发现姜家父母录了那天的视频，她给他们钱是为了将视频买断，她不想让宋明雅在地下也不得安宁。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姜家的报应大概是报到了她的身上，她被查出了白血病。
所以她放弃了，甚至为了让宋彦晟彻底对她死心还找了个男性朋友在他面前演了出戏。
其实一开始姜芜欣没想这么做，但是宋彦晟太痛苦了。
宋明雅的死跟对她的爱，让他每天都痛不欲生，所以在宋彦晟又一次因为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后，她同意了朋友的提议，选择让宋彦晟死心。
直到手上感到一阵濡湿，她才将纷飞的思绪给收了回来。
她习以为常的进到厕所将鼻血给处理干净。
网上都说人快死的时候，就会开始回忆过去，现在想来也是不无道理。
真好，她终于能够去地下给宋明雅赎罪了。
缓了好一会，她才勉强把起伏不定的心绪给平静了下来。
她拖着疲乏的身体想要去客厅找点吃的安抚一下正在叫嚣的胃，却收到了宋彦晟叫她晚上去参加酒席的消息。
其实宋彦晟对底下的员工一直都很好，一般前一天参加了酒席的员工，第二天都会给放一天的假，但姜芜欣是个特例。
大概是为了折磨她，所以不管她身体是好是坏，只要还能喘气，她就必须照常上班。
姜芜欣对此毫无怨言，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接触到宋彦晟，才能麻痹她那颗时时刻刻被愧疚填满的心。
04
“姜芜欣，你没有自尊的吗？”
零下三四度的花园里，姜芜欣穿着一条单薄的吊带裙在室外待了半个小时，只为处理干净花园里的宠物排泄物。
傅婉披着毛皮大衣，摇晃着红酒杯走到姜芜欣面前，用脚尖轻踹了一下她，她的手直接按在了那摊污渍上。
这是傅婉带来的小狗拉的，原本这种活是有专门的服务生做的，但傅婉有意恶心她，所以便让她亲手将这些秽物处理干净。
因为寒冷，所以姜芜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傅婉嫌弃的在鼻尖扇了扇，后退了两步：
“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恶心也恶心不走，你就这么自甘下贱，想要插足别人的感情？你不会以为彦晟心里还有你吧，实话告诉你，我在彦晟的书房里发现了戒指，相信不日我就要成为宋家的少夫人。至于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傅婉每说一句，姜芜欣的脸色便白一分。
她心中最后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希冀也被按熄了，她一边用湿纸巾擦干净手上的脏东西，一边勉强笑笑，解释道：
“傅小姐您误会了，我对宋总没有那个意思。我知道我跟宋总的差距，自然是不会妄自菲薄的插足您二位的，在我的眼里，您二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傅婉还想说什么，但却看见了站在阴影处的宋彦晟。
她笑着冲过去扑进他的怀里，有些娇嗔的说道：
“彦晟，你去哪里了？这个鬼天气真是冷死了，你看我的手，都被冻的通红。还好有你这个人形暖宝宝给我暖手，不然我今晚怕是又要冷的睡不着了。”
宋彦晟看了傅婉许久，看得她都有些发毛的时候。
他才终于用温暖的大手将她的手拢住：
“知道冷还到外面乱跑什么，到时候半夜哄你的不还是我？”
傅婉的脸上浮上一丝红霞，拳头轻捶了一下他。
“说什么呢，还有外人在呢。”
说不上是身体冷还是心冷，姜芜欣只觉得身体四肢百骸都逐渐僵硬起来。
是啊，现在的她只能算的上是个外人，她就连吃醋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酒会已经进行的差不多，宋彦晟也就带着两人辞别。
司机来的时候，姜芜欣懂事的拉开了副驾驶的位置。
只是还没等她坐上去，傅婉就叫停了：
“姜小姐，我突然有点想吃城南的馄饨，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跑一趟帮我买回来？我跟彦晟赶着去看电影呢，只能拜托你跑一趟了。彦晟，你觉得呢？”
宋彦晟的视线落在姜芜欣的身上许久后，他才冷声道：
“婉婉不吃香菜和葱，不要鲜虾馅的。”
姜芜欣敛下眸子，低声应是。
她推开了一步，搂紧了身上一点都不保暖的大衣，默默朝着山下走去。
他们受邀在城北的山庄里参加酒会，在山上是打不到车的，她只能靠着双脚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再打车去城南给傅婉买馄饨。
只是她还没走多久，一辆车就在她的身边按响了喇叭。
宋彦晟的朋友林少辰探出个头说道：
“姜小姐这是要下山吗？我带你下去吧。”
姜芜欣有些惊讶林少辰突如其来的询问，毕竟她跟宋家闹翻了的事情在上流圈子里算不上什么密幸。
而且她虽然对林少辰的了解不深，但也知道他不是个热情的性子。
见姜芜欣犹豫片刻还是婉拒了他，林少辰在心里暗骂宋彦晟了两句后继苦口婆心的劝了许久，姜芜欣才堪堪点头应和了下来。
“副驾驶上有件羊毛外套，穿上吧。你们女孩子不是向来体虚吗，还是要注意点保暖才好，不然等到老了，后悔都来不及。”
到老？
她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了，怕是没有机会后悔了。
只是很可惜，她看不见宋彦晟白发苍苍的样子了。
05
不知道是看出来了姜芜欣的精神不济，还是因为林少辰本就不是个热忱的性子，所以后半程的车上十分的安静。
就在姜芜欣将睡未睡的时候，林少辰突然出声：
“到了。”
姜芜欣猛地惊醒，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他致歉：
“抱歉，我睡着了。”
林少辰摆摆手，示意着不是什么大事。
“快去吧，你等会不是还要去电影院给彦晟他们送东西吗？再晚点，这个馄饨摊就要关了。”
姜芜欣来不及思考林少辰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身体先跑去了馄饨摊买上了馄饨。
好在她运气好，买上了最后的一碗馄饨。
等到她转身想要去询问林少辰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这件事也就只能作罢。
她拎着用保温桶装着的馄饨来到电影院的时候，傅婉跟宋彦晟刚好从里面走出来。
“傅小姐，你的馄饨。”
傅婉嫌弃的看一眼被姜芜欣抱在怀里的保温桶：
“这馄饨是你放进去的？”
姜芜欣略显迟疑的点了点头，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傅婉拉着宋彦晟接连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大声说道：
“你用摸过屎的手来给我送东西，姜芜欣你恶不恶心啊？”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姜芜欣的身侧便空出了一大片位置。
众人对着她指指点点，脸上的嫌弃跟看戏之色溢于言表。
姜芜欣的脸上划过一丝难堪。
“不是的，傅小姐我……”
“这馄饨我不吃了，恶心死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在馄饨里加了点什么，万一我吃坏了生病你赔都赔不起！”
宋彦晟看了一眼轻咬唇瓣的姜芜欣，淡淡道：
“不吃便不吃，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傅婉娇笑着挽住宋彦晟的手：
“你真好。”
他们刚坐上车，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姜芜欣避闪不及，直接被淋了个全湿。
凌晨的雨冷的像是刀子刮在人的身上，让姜芜欣的身体微微发抖。
这个时间街道上连行人都少，更别说是网约车了，但好在姜芜欣的家离这里不远，走了半个小时她才浑身湿漉漉的回到了家。
奔波了一夜还淋了雨，姜芜欣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但因为第二天还有提案汇报，所以她只是随便吃了两粒感冒药便赶着去公司继续上班。
连轴转了几天加上一直没有去治疗，姜芜欣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差了下来。
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天，姜芜欣的精神一松，浑身泛起的痛意让她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
这时，她却接到了宋彦晟的电话。
“婉婉肚子痛，你去买几包红糖给她送过去。”
从姜芜欣进入宋氏，她就从来没有休息过。
如果不是身体真的撑不住了，她也不想请假，她还想在死之前多为宋彦晟做点什么。
她将嘴角的血迹擦了擦，声音中带了些脆弱：
“宋总，我今天身体不舒服请假了，能不能……”
“可以，那你离职吧。”
说着宋彦晟就将电话给挂断了。
姜芜欣没办法，只能忍着眼睛的眩晕跟骨头中传来的刺痛缓缓朝门口走去。
只是还没等她走到小区门口，她就因为贫血而晕厥了过去。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姜芜欣满是解脱的笑了出来。
她是不是终于可以去地下……跟宋明雅道歉了？
好在小区门口有人，当即就打了电话叫来了急救车。
她送到医院去的时候，气息已经微乎其微了。
她的嘴巴跟鼻尖都在不断的朝外冒着血，急诊医生看到这个情况脸色顿时变了。
刚好姜芜欣的主治医生方医生下夜班，看见面色惨白的姜芜欣后，当即冲过去加入了急救。
“她是不是有什么基础病？”
“白血病晚期，已经接近一个月没有治疗过了！”
方医生满头大汗，纵使已经精疲力尽但是手上的动作却片刻都不敢停歇。
急诊医生来不及再层层汇报，直接将人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但即便是输了血，打了药，姜芜欣的生命体征却还是出于一个危险值，甚至还有归零的情况。
医生们齐齐摇头，方医生擦了擦脸上的汗，低骂一声后让护士把姜芜欣的手机给她。
这种情况总得通知姜芜欣的家人来才行。
但是打开姜芜欣的手机通讯录，里面却只有一个人的电话号码。
“你好，我是市医院的医生，你是姜小姐的亲人吗或者你认识姜小姐的亲人吗？她现在有生命危险，麻烦你让她的家人来医院见她最后一面。”
06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蓦地，传来一阵的笑声：
“怎么，姜芜欣为了偷懒，现在就连自己要死了这种鬼话都能编的出来？”
方医生的眉头攥的死紧，还想解释什么，但护士却慌忙的冲过来告诉他，姜芜欣已经醒了，现在要求要出院。
方医生也顾不上那头还在说话的男人，匆忙挂断了电话后就朝重症监护室跑去。
被挂断了电话的宋彦晟心中怎么都静不下来。
他再拨打过去的时候，电话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手机被他按的明明灭灭，他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
最终他颤抖着手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去查一下，姜芜欣现在在哪里。”
许久，助理才回了消息。
“宋总，姜助理今天早上突发昏厥，具体情况医院那边没有说，不过姜助理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宋总，还要继续查吗？”
还好，还好只是晕厥。
宋彦晟的心缓缓落回实处，他用纸巾擦了擦手心的濡湿，
“不用查了，这件事别让她知道。”
助理看了眼面前满脸不悦的傅婉一眼后，低声应是。
姜芜欣也就闹腾了那一下，后面就因为虚弱的身体又陷入了昏迷。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你醒了。”
突如其来的刺眼灯光让姜芜欣猛地闭上了双眼，好半晌她才缓过劲来看着面前的女人。
“傅婉？”
傅婉满脸讥讽：
“姜芜欣，你不会以为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彦晟就会对你心软吧。”
“我告诉你，你跟彦晟的缘分早就在明雅死的那个晚上断了干净，你别以为你用死就能在彦晟的心里留下磨灭不了的痕迹。像你这样没能力的人，再继续留在彦晟的身边也只是给他徒增烦恼。”
“你要是识相的就现在辞职离开，我还能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安稳养病过完下半生。不然的话，我傅婉也不是什么好讲话的人。”
姜芜欣忍着疼痛撑起身体靠坐在病床上。
“傅小姐，我不会走的，直到我死，我也不会离开宋氏。”
傅婉微恼，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姜芜欣后转身离开。
“冥顽不灵，死了活该。”
“我求之不得。”
姜芜欣怔愣的看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夜色，喃喃说道。
这三年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早就让她的灵魂不堪重负。
整晚整晚的失眠更是一步一步的将她的肉体拖垮。
她无时不刻都在想，当初她要是直接拿把刀将姜保明跟姜家父母给捅死的话，现在的宋明雅是不是已经完成了她的梦想，成为了一个出名的珠宝设计师了？
是不是她跟宋彦晟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又或者，她就不该认识宋家兄妹。
像她这样从烂人身下长出来的人，就不该觊觎天上的明月。
明明该腐烂该枯萎的人是她，怎么最终却害的宋明雅丧了命？
姜芜欣越想越痛苦，她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平静，掩面大哭起来。
没几天，姜芜欣便不顾医生的阻拦出了院。
她的生命已经在倒数了，她不能再继续浪费在医院里。
在冬至那天，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来到了墓地。
等着墓碑前的宋家父母离开后，她才敢走上前跪坐在墓碑面前。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年轻漂亮的女孩笑的开怀。
“我若是死了，那我一定要用这张最好看的照片当我的遗照，这样我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姜芜欣怀念的用手抚摸着照片上女孩的脸颊。
明雅，我又私自来打扰你的清闲了。
只是我实在是无法忍受死后一个人躺在那空荡荡的盒子里，就让我自私一次与你作伴吧。
我们说好的，要当一辈子的闺蜜。
“姜小姐，您的墓碑上真的不用写名字吗？我也认识这么久了，若是你实在手头紧，我可以给你便宜一点。不写名字的话，万一有人来祭拜你，你……”
“不会的，只是麻烦您到时候要帮我敛尸了。”
姜芜欣轻咳两声，在墓地负责人震惊的眼神下擦去鼻尖溢出的鲜血。
这次的晕厥到底还是加重了她身体的衰败，再加上她出院后丝毫不在乎自己身体，肆意加班劳累，原本她还有十多天的生命，现在骤然一下便只剩下这几日了。
姜芜欣将墓地的尾款跟委托费都交给了墓地负责人后，站在墓碑旁的广玉兰树下沉默了许久。
在天边的最后一丝余晖落下时，微风送来一声低泣：
“明雅，对不起。”
07
在姜芜欣准备将辞呈递给宋彦晟的时候，他却率先开了口：
“明雅生日的时候，你是不是去了墓地。”
姜芜欣知道这件事瞒不过他，但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是，但是我只是……”
宋彦晟咬牙切齿的抓住了她的手：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别去墓地，别去打扰明雅的安宁！”
“你以为明雅的死是谁造成的？姜芜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宋彦晟怎么会不知道当初的事情跟姜芜欣毫无关系，她也是个受害者，杀人凶手是姜家父母跟她那个被惯坏的了弟弟。
他抑制不住爱她的本能，却也无法给她一个好脸色。
姜芜欣日夜受折磨，他又何尝不是。
不知看了她许久，宋彦晟才闭上了满是红血丝的眼，坐回了椅子上。
“今晚宋家家宴，你陪我一起去。”
姜芜欣原本怔愣的身体一僵，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他。
宋家的家宴之前她也参加过，不过那个时候她是作为宋彦晟的未婚妻被宋父宋母邀请参加的。
宋父宋母厌恶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好声好气的邀请她去参加家宴？
“这是婉婉要求的。”
姜芜欣了然，原来是傅婉邀请的，大概是想让她彻底死心吧。
其实傅婉根本不用这么做，因为她早就将自己判定为罪人。
罪人是该遭受千刀万剐，被世人唾弃的。
宋家老宅。
姜芜欣跟宋彦晟一前一后的进了宋家，里面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顿时凝滞住了。
“你来我家干什么，滚啊，你滚啊！”
宋母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愤怒的拍桌站起。
她恨极了姜芜欣。
若不是宋父拉着她，只怕宋母要跟之前一样冲到她面前对她又打又骂。
“宋彦晟，你将她带来做什么，赶紧把人带走！”
宋父虽然不说，但是脸上却明显带上了丝不虞。
宋明雅是宋父求神拜佛才求来的女儿，从小便是他一手带大的。
他对宋明雅的爱，不比宋母少。
姜芜欣没说话，只是紧攥着的手中漏出丝丝血迹。
一旁的傅婉连忙挽过宋母的手解释道：
“伯母，是我让彦晟将姜小姐带来的。我知道您二老心里有气，但这件事一直哽在心头也不是个事。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但是我也经历过亲人的逝去，也能略懂一些这其中的苦痛。”
“所以在姜小姐的万般乞求下，我还是松了口，让姜小姐来亲自跟您二位致歉。姜小姐说了，无论是什么样的责罚，她都心甘情愿。你说是吗，姜小姐？”
对上宋父宋母仇恨的眼光，姜芜欣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这是傅婉的算计，但是却也合了她的心意，原本她就是想过几天来跟宋父宋母拜别。
这是她欠宋家的。
宋彦晟的后槽牙咬的死紧，他想说什么但在对上宋父宋母的眼神后，最终也只能咽下。
宋母一步一步走到姜芜欣的面前，用力的扇了她一巴掌。
“你为什么要把你的手机给姜保明那个混蛋，你为什么醒来的那么晚，你为什么没有救下我的明雅！我的明雅，她连二十岁都没到啊，她对你那么好，对你家那么好，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
宋母歇斯底里的打她，骂她，下手毫不手软。
姜芜欣都受着，连一丝闷哼都没有发出来。
最后宋母哭着用力推了她一把：
“你不是要赎罪吗，你为什么还不去死，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姜芜欣的脑袋直直撞到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她趴在地上半晌都没有动静，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逐渐被血色晕燃。
半晌，宋母听见她略带颤抖的声音，小声回答道：
“我会的，我会去死的。”
宋母怔愣在了原地，而站在一旁的宋彦晟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后，蓦地转身拉住了姜芜欣的手。
“妈，我赶她走。”
不等宋母说话，他直接将踉踉跄跄的姜芜欣给拖了出去。
也就错过了宋母飘散在空中的话：
“姜芜欣……要死了？”
08
宋彦晟将姜芜欣丢进了车后座，将伤药找出来丢到她脸上后，他用力的关上了车门。
他站在车外，烟一根接一根的抽。
姜芜欣有些恍惚，恍惚回到了她第一次来宋家的时候。
他也是这样站在车门口等她，只不过那时的她是在车里换宋彦晟给她准备的裙子，满心欢喜的去见宋家父母。
她噙着泪，胡乱的将伤药擦好。
许久，她推开门走了下去：
“宋总，你有话要说吗？”
姜芜欣对宋彦晟实在是太过熟悉，若他没有话说，便会直接让司机送她回去，而不是在门口等着。
宋彦晟看着面前的满脸憔悴的姜芜欣，即便是连脸被打肿了也消瘦的可怕。
他唇瓣里的关心之词来回滚动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敛下了眉眼。
他从胸口拿出一封请柬：
“我要跟傅婉结婚了，你从宋氏离职吧。我的婚礼你不要来，也不要恭喜我。”
“姜芜欣，从今往后，你不欠宋家的了。”
姜芜欣从他拿出请柬的那一刻，她浑身的血液便都凝滞住了，耳朵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嗡鸣声让她听不清宋彦晟说的话。
她只是有些茫然的接过宋彦晟递来的请柬，手指摩挲着新郎处宋彦晟的名字。
娶到了令他欢喜的女子，他应当是开心的吧。
也好，这样也好。
她没敢抬头让宋彦晟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只是低声祝贺了一句：
“新婚快乐。”
愿你余生欢愉，所得皆所愿。
第二天姜芜欣就从宋氏离职了，她只带走了宋氏发的一支钢笔，其余的东西全都送给了同事。
宋彦晟的婚礼在半个月后，其实就算宋彦晟邀请她去，她也去不了。
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她想，就是这两天了。
在最后的时间里，她清点了身上的财产，将房子卖了后，把钱全都捐赠给了贫困山区的孩子。
又将这些年她收集的姜家父母犯罪的证据递交给了警察，亲眼看着警察将他们抓走，姜芜欣才难得的感受到了一丝快意。
她婉拒了警察想要将她送去医院的好意，转身踉跄着朝墓园走去。
生前给众人造成了那么多的麻烦，她不想死后还给大家造成麻烦。
她刚把自己命不久矣的事情告诉墓地负责人，身体就被人撞了一下，手机一个没拿稳便落到了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那个小孩手足无措的看着她，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走路上，只能无力的跟小孩摆摆手表示她没事。
但那个小孩却蓦地哭了出来，朝着她后面跑去：
“妈妈，这个姐姐被我撞流血了！”
还来不及解释，一直失血的姜芜欣又是一阵的头晕目眩。
身体的血液疯狂的朝外流着，她抑制不住的咳起来。
意识最后消散时，耳边传来人群的惊叫声跟呼救声。
她轻叹了一口气。
最终还是给大家造成麻烦了啊。
这样的人世间，下辈子还是不来了。
宋彦晟，再见。
09
医院里。
宋彦晟心绪不宁陪着傅婉走在大厅中。
傅婉挽着他的手，有些烦闷的说：
“我最讨厌的就是来医院了，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真是难闻。彦晟，下次还是让医生来家里看吧，我怕我再多呆一秒就要吐出来了。”
是啊，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这么难闻，可怎么偏偏就有人这么喜欢呢。
“阿晟，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医院的消毒水味了，又好闻又安心，要不是我分数不够，我肯定是要去当治病救人的医生的。”
宋彦晟有些恍惚的抬起手，好久没见过这么鲜活的姜芜欣了。
“彦晟，你干什么呢？上电梯啦。”
傅婉站在电梯里，对宋彦晟喊道。
宋彦晟揉了揉眉心，便要跟着走进电梯。
但大厅中却突然传来一阵的骚乱，似是有急救的病人被推了进来。
他看见有个医生跨坐在病床上做着急救，一旁的护士跟医生则是在大声的喊着什么。
宋彦晟还想再看，却被傅婉给一把拉进了电梯里。
宋彦晟的不安一直持续到傅婉从专家门诊中出来，他的手机急速响铃。
页面上的号码很陌生，但他却有个不好的预感。
“你好，我是市医院急诊科的医生，请问你是姜芜欣小姐的爱人吗？”
“姜芜欣小姐于我院抢救无效，现已宣告死亡，你方便过来一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