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回想了下今晚遭受的一切,余年只觉得十分可笑。
他此刻只想离开,顺势也提出,“秦屿,我明天还有课,就先回去了。”
秦屿酒醒了不少,意识到今晚确实忽略余年了,挽留道:“这么晚了回去也不方便吧,今晚先在这儿睡,明早我让司机早点来,我们一起回学校。”
余年没有丝毫犹豫,情绪也冷静了下来,“我还有点作业没写完,明天要上交。”
让人无法挑剔的理由,纵然秦屿有些不满,也不好说什么。
说罢,余年感觉身边的人先一步站起来。
秦郁珩系上扣子,淡声说:“先回公司了,你们玩。”
余年注意到,有不少人暗暗松了口气。
秦屿看了看余年,又看看秦郁珩,出声说:“哥,能拜托你帮我送一下我朋友吗?他就住学校附近,你回公司顺路捎他一程就行了。”
秦郁珩还没说话,余年已经婉拒了,“没事,不用麻烦,我出去打车就行了。”
他现在不想跟秦屿身边的人产生任何接触。
“走吧。”秦郁珩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说完,径直往外走了出去。
余年愣了下,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吗?
秦屿松了口气,他哥虽然不喜欢和人太亲近,但他这个弟弟的面子总还是会给的,“好,那麻烦你了哥。”
余年:?
哎,不是?有问过他的意见吗?
他犹豫间,秦郁珩已经走到玄关处,似乎是察觉到他没跟上来,转头看了他一眼,“要拿什么东西么?”
声音是冷的,但问得又那么自然。
“没有......”余年知道没法拒绝了,再者离开总比留在这里被人看笑话强。
思索了一番,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出了大门,余年听到里面又传来欢乐的笑声,好像秦郁珩走了,大家都放松了不少。
夜晚凉风习习,离开了温暖的室内,余年被吹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才觉得脸有点热。
他摸了摸脸,烫得不太正常,应该是那酒的后劲儿上来了。
余年慢慢跟在秦郁珩身后,抬头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清冷月光下竟显得有些寂寥。
秦郁珩打开副驾驶的门,示意余年上去,后者小声说了句谢谢,飞速上了车。
秦郁珩看他坐好,这才关上门去驾驶座。
余年系好安全带,扭头看向窗外,假装是在看风景。
秦郁珩这种商业精英,平时接触到的人,谈论的事,都跟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
不,就连秦屿的朋友圈他都融不进去,秦郁珩这样的,只怕更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答应送他回家应该只是给秦屿一个面子,说不定还嫌他会弄脏自己的车。
也不能怪余年这么想。
他其实对有钱人没有刻板印象,也不仇富。
可今晚发生的事情让他真实感受到了阶级的差距——来自“上层人”对普通人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以至于余年现在对秦屿和他周围的人都没有好印象。
但秦郁珩除了一开始问他住处时开了口,其他时候只是安静开车,没有虚伪的客套,也没有冷嘲热讽,当他不存在似的。
余年也没太注意他,脑海中还回想着今晚的事,心头泛起一阵阵酸楚,堵得发慌。
或许有酒精放大负面情绪的作用,但这件事的本质不会变。
他意识到,他和秦屿之间这段感情是时候结束了。
忽然,余年感觉身后的靠背慢慢往后倾斜了点,他从游离中回神,反而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去看身边人。
“副驾驶没坐过人,调了一下靠背,打扰到你了?”
语气平淡,也很轻,余年甚至觉得他此刻比起在刚才在晚宴上多了几分耐心。
余年坐上来时确实感觉靠背的角度有点过于板直了,坐得腰背不舒服。
但这不是他的车,他也跟秦郁珩不熟,自然不好意思开口。
没想到秦郁珩居然会注意到这点,他一时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
“没有,谢谢......”余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小屿行事有不周到的地方,我代他向你道歉。”秦郁珩突然开口。
余年一时哑然,他侧头看了秦郁珩一眼,见后者目光直视前方,眼底却没有半分戏谑与嘲弄的意味。
他怎么看出来的?
余年并不觉得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至少秦屿就没看出来。
思来想去也只能是秦郁珩洞察力太过敏锐。
余年想故作轻松一笑,却又没来由觉得委屈。
凭什么?他好意来参加秦屿的生日宴,却要得到这样的对待。
余年憋了一晚上都气,此刻也维持不住体面。
他没有说客套话,甚至有些赌气道:“又不是你做的,你不用为他道歉。”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了。
秦郁珩这时候说这话,看起来就像自家小孩和别家小朋友闹矛盾,大人客套地把错误归咎于自家小孩。
却也只是客套。
说到底秦郁珩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缘由,且他是秦屿的哥哥,肯定还是会站在秦屿那边。
秦郁珩突然停了车。
余年心里咯噔一下,秦郁珩是不是生气了打算把他丢马路边?
这边看着并不太好打车,而且他头有点晕,不太想下去吹风。
余年胡思乱想时,秦郁珩却说:“我让他给你道歉。”
说完便打着方向盘准备转弯回去。
余年没想到他来真的,连忙制止,“不,不用了!”
余年没见过他这么较真的人,顿时为他之前的那些误解和迁怒感到羞愧。
说到底,惹到他的是秦屿和秦屿那些朋友,他哥并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自己不该迁怒他。
“就是朋友之间一点小矛盾,我之后会跟他说清楚的。”余年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认真看着他,生怕他真的回去找秦屿。
秦郁珩和他对视一眼,视线落到自己的手臂上。
余年后知后觉,不好意思地挪开手,“谢谢你......”
秦郁珩听他这么说,也没再坚持,又继续开车上路。
余年第一次跟秦郁珩接触,原以为会很难相处,没想到看似冷冰冰的人,却比宴会上那一群笑意晏晏的“朋友”,更有人情味。
整个生日宴上,竟也只有秦郁珩把他当个人。
余年想到这里,有些自嘲地笑了下,紧绷的神经却放松了些,后背往后一靠,缓解了酒意带来的眩晕感。
“哥,真的谢谢你。我叫余年,年年有余的那个余年。”
余年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傻,秦郁珩可能并不想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无所谓了,也就傻这一次,他是秦屿的哥哥,等他和秦屿分开后,估计也不会有交集了。
“秦郁珩。”
余年身形一顿,又听他说:“我的名字。”
余年没想到秦郁珩会回应他。
余年其实是个性格很好的人,只要有人对他露出善意,他就会变得毛茸茸,很好说话。
不管以后还有没有交集,此刻他还是对秦郁珩露出笑,眉眼弯弯,嘴角有一颗乖巧虎牙,“那我叫你郁哥可以吗?”
“嗯。”
秦郁珩不是个话多的人,聊过这一茬之后车内又安静了下来。
不过余年已经满足了,至少秦郁珩让他知道,并不是所有有钱人都是那副德行。
余年心里那个决定便愈发坚决了。
余年靠在椅背上,后知后觉那一大杯红酒猛灌的后遗症来了,车里又开着暖气,搅得人昏昏欲睡。
他眼睛有点疲倦,眨了几下,靠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他总觉得有人好像在看他,分辨不出那目光是好还是不好,总之他醒了。
不远处的路灯从模糊重影到逐渐清晰,余年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有东西从他手臂上滑落。
余年顺手一捞,抓住了一件西装外套。
是一种很好闻的清泠泠的淡香,热意氤氲过后,又烘托出温暖踏实的感觉。
余年辨别出了这个香味,也辨别出了这件外套来自哪里。
他一下子清醒了,转过头,看到秦郁珩修长的指节落在方向盘上,无声敲击着,目视前方。
似乎才注意到他的动静,秦郁珩转过脸来,漆静的眸子一如往常般疏离,声音却在夜色揉杂中,显出低磁的性感,“醒了?”
余年坐直身子,看了看四周,发现是在自己小区楼下的停车区,“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他把衣服还给秦郁珩,“谢谢你的衣服。”
“没事。”秦郁珩接过衣服,看着他解开安全带,忙不迭下车,然后被外面的冷空气一吹,冻得跺跺脚。
他转身,对秦郁珩再次道谢,“今晚麻烦你了郁哥。”
“你开车慢点啊,再见。”
余年对他挥挥手,脸蛋被酒意熏得酡红,唇边小虎牙洁白可爱。
秦郁珩嗯了一声,看他关上车门,搓着手风风火火跑进了小区。
余年没有注意到背后的视线,他一边走回家,一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这一眼,便定住了。
十一点半了......
除了在路上的时间,他还在秦郁珩车上睡了半小时。